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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这是一条长长的、晦暗不明的走廊，四处弥漫着檀香的气息。在走廊尽头处，一扇门打开着，成为黑暗中的一道金色光芒，如此幽渺。

&esp;&esp;奈娜本以为会被带到斯卡王宫，但抵达这里后，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带到了位于王都附近的郊野夏宫。这里是王室用于避暑的行宫，但如今是冬天，整个地方看起来非常阴沉凄惨，让奈娜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座巨大的棺木之中。

&esp;&esp;“做疯子的刽子手，开心吗？”她问前方那个苗条而挺直的姿影。

&esp;&esp;薇岚的脚步停了下来，却没有转身，她的声音很冷，并且不再使用敬语。

&esp;&esp;“你为他的死而难过，是因为他是你熟悉的人，你判定他的存在是重要的，但是，那些你所不熟悉的人呢？”

&esp;&esp;奈娜没想到她会如此回复，一时间居然被说得语塞。

&esp;&esp;“例如，政变那一晚的那些皇家侍卫队成员，你下令杀他们的时候，没有半点犹豫，对不对？因为他们对你来说没有意义，他们只是杂草、配角，是背景里没有脸的阴影，但是，他们也有家人、爱情和梦想，他们死的时候，也会痛的。”

&esp;&esp;薇岚嗤笑了一声，又开始走起来，手上拉着锁链，像牵着条狗一样把奈娜往前拉去。

&esp;&esp;“所以，在我看来，你们这些贵族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，谁都没有比谁更好，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宏大叙事里，认为一个人就能替全世界做决定。既然都是渣滓，那么谁愿意付最高的报酬，我就是谁的刽子手，懂了吗，女——王——陛——下。”

&esp;&esp;她停在那扇门前，解开了奈娜手上的束缚，然后将她一把推了进去。

&esp;&esp;身后的大门被重重关上，奈娜踉跄着，差点摔倒在地上，一抬头间，又被刺眼眩目的金色弄得睁不开眼，于是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味觉上的：这个房内和走廊上一样，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，在此之外，又多了一些木材和炭火燃烧后会有的味道。

&esp;&esp;视线逐渐清晰起来，奈娜看见利维正站在这片金色的中央。原来，这金色并不是阳光——也不可能是阳光，今天外面乌云密布——而是房间的内饰。

&esp;&esp;牢狱里的时光使利维削瘦了不少，但如今他的胡渣和长发都被修剪整理掉了，他穿着贵族的服饰，又变回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。

&esp;&esp;激动的情绪使奈娜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，不管自己这种样子会有多丑陋和失态。

&esp;&esp;而他什么都没说，只是一下便紧紧抱住她，任由她对他拳打脚踢。

&esp;&esp;“你杀了他！你杀了他！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疯子！混蛋！混蛋！疯子！你怎么还不去死？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！你听到了吗？！”

&esp;&esp;“我说过，那些人，我全部都会杀了。反正，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为你杀人。”

&esp;&esp;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
&esp;&esp;他并没有要解释那句话的意思，只是依旧抱着她，奈娜又用力去推他，没想到他完全没抵抗，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。虽然有利维垫着，疼痛还是传来，奈娜着急地想要站起来，却又自后被他用结实的双臂禁锢住，她没办法挣脱，干脆直接对他的小臂咬了下去。

&esp;&esp;他嘴里发出一声闷哼，但还是牢牢反抱着她，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。

&esp;&esp;奈娜想直接把他的手臂咬出血，却终究力气不够，只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牙印。

&esp;&esp;“利维，你赢了，你杀了我吧，”她咬得嘴痛，也有点闹累了，于是安静了下来，“我受够了，不但是和你的这一切，还有生命本身——杀了我吧，怎样都可以。”

&esp;&esp;“没有那样的好事了，”他说，“我给过你死的机会，但现在，我不想让你死了，所以，人生这场噩梦，你要和哥哥一起共享。”

&esp;&esp;他侧躺在她身后，把脸埋在她的发间，深深呼吸着他所怀念的气息——她的体味与玫瑰水的香味，这一切缓解了他对于亲密的渴望和焦虑。

&esp;&esp;奈娜根本听不懂他病态的逻辑，只觉得他的话语使她绝望，虚伪的痴迷动作也让她恶心，她忍不住吼道：“你有病吗？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？你究竟要干什么？我搞不懂你，我搞不懂你，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会把我们全部都逼疯的吗？！”

&esp;&esp;他留意到她的身体因为接触着地面而变得冰凉，于是把她抱到了床上，那里之前一直放着专门用于暖床的扁形炭火盆，现在被子里头温暖无比。

&esp;&esp;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，无比冷静地说出更令她难以置信的话：“奈娜，为我生个孩子吧。”

&esp;&esp;奈娜做梦也想不到他可以疯到这个地步，这句话让她觉得又耻辱又反胃，她又想打他、踢他，却只要动一下就会被他死死压住，于是她想用世上最肮脏的话骂他，奈何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，根本说不出几个有攻击力的词。

&esp;&esp;最后，她只能发着抖说：“你这个……龌龊下贱的东西！你给我滚！你把我当成生育的工具了？！”

&esp;&esp;“所有的君主都是生育的工具，你是，我也是，家族、部落和王朝就是靠严格控制繁衍而延续下去的，别跟我说你不明白这一点，既然这样，为什么要把爱着的彼此让给别人？”

&esp;&esp;奈娜露出厌恶的神情，“爱？别自作多情了！我根本不爱你，也不可能爱你，你把自己送给我，我都不要！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珍稀宝物，所有人都要来抢？你的命运……就是像只没人要的老蜘蛛一样盘旋在阴暗的巢穴里，一辈子都没有人爱！”

&esp;&esp;她掷地有声的诅咒，让他好看淡漠的眼睛变得狠戾，额头的青筋也开始隐隐暴起。

&esp;&esp;奈娜以为他又要开始发癫地说出什么威胁的语句，但他却突然很平静地问：“我背着你走遍整个行宫的时候，你也不爱我吗？”

&esp;&esp;重逢后，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两个人在阿斯特勒的时光，这让奈娜一下沉默了下去。

&esp;&esp;根据斯卡王国北方的习俗，要在新年的前一天亲自在住所的每一个房间里焚烧檀香木，为下一年带来好运，利维自己明明不相信这种东西，却还是会和她一起去做。有一年，她跳舞时扭伤了脚，不能自己走路，他就背着她走遍了整个行宫，花了很长时间来做这件事。

&esp;&esp;其实还有很多其它微小的、不起眼的温馨时刻，例如她得了猩红热的那个冬天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她；再例如她只是随便提到说，书上写斯卡南部所生产的葡萄柚很好吃，他就给她弄来了一大篮。

&esp;&esp;事实就是，那时的他虽然有距离感，但仍然是宠爱她的，而她也是快乐的，这些细节被仇恨所逐渐淹没，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全部忘记，她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回到过去，试图寻找他憎恨她的蛛丝马迹。

&esp;&esp;大概是人的一种劣根性，当很想认为一个人很好的时候，就只会看到他好的地方，反之亦然。人们就这样永远蒙蔽自己，看不见全景。

&esp;&esp;奈娜捂住脸，不想去和他对上视线，不仅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忘掉那些温情时刻，也是因为她发现，即使到了今天，她内心也不愿认为那些都是他的表演。

&esp;&esp;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？就是为了用情绪要挟她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