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完澡,外头的天亮了,蓝夜在下身围上一条浴巾,手拿着毛巾迅速地在后脑杓来回拨乾。
自从头发留长至肩后,他比以前更懒得吹头发,总是这样随意地擦乾。
他坐在电脑桌前,几綹发丝落在眼前,视线捕捉到闯进馀光的红色卡片,就藏在立起的书架里面,夹在书与书之间,露出边角。
他知道那是什么,也知道自己当初为了不想看见而把它塞进书架的夹缝中。
指尖犹豫再三,还是将它抽了出来。是一封喜帖。
鲜红明亮的纸材,镶着烫金的花边,正面是新娘跟新郎相依偎的甜蜜相片,新娘白皙的皮肤与雪白的蕾丝非常相衬,笑弯的眼彷彿会勾人,让蓝夜的眼光几乎无法移开。
他翻到背面,抚着上面烫金的文字:
新娘向若暮
新郎孙星烊
他吸了口气稀释缓然涌上的情绪,将喜帖压在键盘下,摀着脸陷入一长串的思绪。
他还记得当初收到这张喜帖的时候,是在店外的信箱发现的,他并没有见到向若暮本人。
那个说要等他的女人,却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,而且还是立下誓约的那种法律关係。
他想过好几百次要把它撕烂、摧毁、丢弃,却始终做不到,也许就像是他店里的那杯招牌调酒的名字一样,又或者是刻在酒吧墙上的那串红色霓虹英文字句。
那像是诅咒缠绕着他,让他始终忘不了。
想起昨天远远看见向若暮的景象,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,原来已经生小孩了吗?
脑袋越来越混沌,已经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,他闔上沉重的眼皮,缓缓睡去。
他睡得很不好,梦里都是向若暮的身影,还有那看过两次真人的孙星烊。
醒来时,天色是亮的,但光缓和许多,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。
蓝夜起身忙活了一会儿,胡乱吃点东西,回绝掉几个想约砲的男人,他现在没心情。
直到橘红色的窗影落在脚边,蓝夜一转头,就是整片蓝与红渐层的天空映在眼前。
临近傍晚,他该出门去上班了。
夜色逐渐加深,写着「benight」的蓝色霓虹灯照亮暗巷,蓝夜推开实心木门,爵士乐的琴声漫进耳腔。
穿着制服的外场小弟喊了声「夜哥」,酒吧里原本端坐的男男女女也都投来目光。
他迈着长腿走进吧台,高大的身影几乎佔据吧台的一半。
吧台边角已经夹了好几张点餐的纸条,蓝夜围上藏青色的半身围裙,拿了条黑色橡皮筋,随意扎起半头,几綹发丝遮住耳廓。
调製饮品时俐落的身手引起眾人的目光,第一杯饮品还未做完,就有两组熟客过来搭訕,蓝夜大方地与他们说笑,调製的动作依然没停。
凌晨一点多,木门被推开响起微小的风铃声,修长的身影走进来,蓝夜一抬头就撞上对方的视线,他含笑喊了声欢迎光临。
那个男人顿了一下,礼貌性地回以頷首,在吧台靠边的角落坐下。
在刚刚对眼的那一秒,蓝夜几乎就已经把对方扫描了一遍,是新面孔。
不过……怎么又感觉有点眼熟?还是其实他之前有来过?
调製好手中的这杯调酒,蓝夜唤外场小弟过来送餐。
「刚刚那杯是什么?」清亮的嗓音划过背景音乐,落进蓝夜的耳里。
蓝夜再次对上刚刚那男人的眼,浓眉配上有些下垂的眼角,很类似大眾说的犬相,短齐的瀏海落在眉宇,透着一丝温顺,稳重的气息中还带有一点少年感。
跟他完全是相反的类型。
「是我们的招牌特製调酒,跟坊间的配方不太一样。」蓝夜指了指男人身后的水泥墙,那是用艷红的霓虹灯所排列的一段草写英文字,「『fetnot』。」
蓝夜每次将这串字含在嘴里的时候,都觉得喉咙一阵苦涩,而那无法忽视的红,就像胸口上的一颗硃砂痣,怎么样也拨不掉。
「那花呢?刚刚放在杯缘的那个蓝色小花是什么?」男人靠了过来,吧檯上的灯泡像是聚光灯一样打在他的身上,将他的脸一瞬照亮。
蓝夜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一帧画面和眼前的人重叠,是他稍早前在喜帖上看过的面孔。
是向若暮的丈夫,孙星烊。
他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孙星烊的时候,是四年前他刚假释出狱时,向若暮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朝他走来,而第二次就是昨天偶然经过的公园。
原来就是这样面孔的男人,才让向若暮愿意以身相许吗?
「哈囉?」
孙星烊的手晃在他眼前,蓝夜回过神,有些慌张地别开视线,却在下一刻看见那男人的无名指上戴的婚戒。
「『勿忘我』。」他艰难地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