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要穿长裙的。」
她很快就回复了我。紧接着,又甩来一张照片——是一条拖地的礼服长裙,如绸缎一般的黑色,腰身贴得紧紧的。
你是要走红毯吗大姐?
我在心里吐槽着,又转头去给abe发去消息,她也很快回复了我,说是准备要穿衬衫和西裤。
看来,根本没有人打算穿校服。
“那你也不要穿吧?”许念安坐在椅子上,一副看戏的样子。
她今天没有去练琴,因为我要用她的琴去比赛。
是她主动提出来的,让我受宠若惊。不过按她本人的说法,是一件小事,又不是什么很好的琴。
啧,不是什么很好的琴。真是会说话。
我挠挠头,打开衣柜,我的这一边似乎都是卫衣和短裙。除了校服以外,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正装了。
毕竟来这边的时候,完全没考虑会遇上这种正式场合。
居然真的还会再上台拉琴…
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与小提琴无缘了。
“要不你穿我的?”
许念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我身后,插着腰,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。
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。我想,我要穿她的衣服,用她的琴。干脆她直接上去帮我代拉好了,就像有些双胞胎替考一样。
为什么我们不是同卵双胞胎呢?长得太不相像了。可惜。
我看了看她的那半边,那些裙子我都认得,都是我一件一件帮她挂起来的。甚至还有几件,应该是我陪她去挑的。
虽然我都在旁边发呆,只在她换好的时候敷衍地点点头。
总之,礼服裙先不要吧。最近吃得有点多,估计拉链根本拉不上去。
我要比她高上一节,如果穿她的长裙,大概刚好卡在小腿肚的位置,不长不短的尴尬。
而且,我也没高跟鞋,真要配小皮鞋的话,礼服裙穿上去只会更奇怪。
最后我挑了一条黑色的中长半裙,很有垂坠感的面料,稍微带一点修身的裁剪,显得足够正式。
唯一的缺点还是长度,在她身上大概能盖到小腿肚,到我这儿就只在膝盖下面了。
但是还不错,腰部是带一点松紧的,不至于让我太难受。
她后来又帮我选了一件白衬衫——绸缎的质感,柔软又有光泽,一看就不便宜。
“就这样吧…”
我有些心虚地嘀咕着。她正站在我对面,认真地帮我打好衬衣领口处的蝴蝶结。
实在太近的距离,还有她衣服带着的,属于她的香气,让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好了,”她退后了几步,看了看我,又扬起了嘴角,“还不错嘛。”
时间差不多了。
我检查好要带的东西,刚刚换过弦的琴,松香,乐谱,还有用来垫着下巴的小手帕。
也是许念安给我的。
不过,总还是感觉怪怪的。裙子的腰身还是有些紧,衬衫被塞进裙子,整理的一丝不苟。
可我只要稍微一抬手,动作大一点,腋下的部分就会皱掉。
为了保持我的体面,我只能在uber上规规矩矩地端坐着,乖乖把两只手都放在腿上。
许念安转头看了我一眼,忽然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。
笑什么?
我白她一眼,依旧端正地坐着。
我的酷刑没有持续很久,很快就到了地方。刚下车,就看到穿的人模人样的另外两个人,还顶着精致的妆容。
“来了?”abe笑眯眯地跟我打着招呼,她看起来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,一点都不紧张。
可能只有我,手心里都全是汗。特别走进候场室后,一瞬间的压迫感差点让我喘不来气。
教室大小的房间,挤着二十几个穿着正装选手,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大家的琴盒放的到处都是,桌子已经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满了。
我们小心地穿过人群,选了一小块空地,把琴都拿出来调好音。
许念安去帮我们打探了一下情报,她说前一组选手快要上台了。也就是说,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剩下十几分钟。
挺好的,我在心里放下一口气,时间正正好。如果来太早,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等上一个小时,我觉得我只会疯掉。
我开始调音的时候,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许念安要给我一块小手帕。平时总是固定地稳稳的腮托,突然开始打起滑来。
越来越不安了。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,在胸腔里狂跳着,连周围嘈杂的环境也掩盖不住它的存在。
偷偷瞥了一眼另外两人——她们还在说说笑笑。确实,大部分细节确实在昨天就排练好了。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。
可为什么,我却焦虑到不行?
其实,我也有期待,不是吗。
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完成的叁重奏,一起登上舞台。
我不再是乐团最后一排的那一个,也不再是在一间布置简单、声音干涩的礼堂里演奏。
而是一间真正的教堂——在回声悠扬的空间内,音符不再一触即散,延音会缓缓地穿过座椅和石柱,在复杂拱顶之间回旋反射,最后透过华丽的窗棂——像一道轻柔的光。
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不安,抑或是两者都有。
我又一次翻出谱子,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可看着看着,上面的音符就好像变了样,像蚂蚁一样挤成一团。
啊啊,为什么这么可怕!
“不要看了吧。”
许念安的声音适时地在一旁响起,“真的。你现在看这些……早干嘛去了?这会儿看,一点用都没有。”
还真是,一如既往地直接。
“那你说,我要干什么?”我没声好气地回着她。
“向上帝祷告吧,孩子。”她拍拍我的肩膀。
说了跟没说一样。我没再接话。
“把你的手给我?”
她朝我伸出一只手,看我不说话,又晃了晃。
……干什么啊。
我还是把手放到了她手心。
我们掌心贴着掌心,共享着彼此的温度。
“好了,把我的力量传给你。”她一杯正经地说。
……我靠这也太傻了。
我嘴角抽了抽,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你是傻子吗?”
她也跟着笑了。
“不紧张了?”
“我没有紧张”我梗着脖子接着嘴硬,却忘了她正握着我满是冷汗的手。
突然让我想起了久远的回忆。
其实在很小的时候,我曾经和许念安一同上台演出过。就我们两人。
人们喜欢看双胞胎跳舞,唱歌,也不知道是为什么。大概看两个穿的一样的小女孩,是成双成对的可爱吧。
不过也可能是成双成对的恐怖。
总之,我们的第一次登台,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。
肖斯塔科维奇的小曲,我现在都还记得它的旋律。因为真的练了很久——对于那时的我已经有些拔苗助长了,可对于许念安来说则是轻轻松松,看着谱就能拉个八九不离十。
所以为了配合我,她还特地练了一个星期——本来她在练更难的东西。
一个星期,哎。
在那次演出前,我似乎也是紧张到不行。老师为了哄我,叫我们都把手伸出来,然后,她让我们两个人都握住彼此的手。
“你们要相信对方,好吗?”
她温柔地开口,“念初,你相信你姐姐吗?”
我机械地点点头,其实脑子里全是“要是我拉错了怎么办”。
“念安呢?”
老师晃了晃她的胳膊。站在我对面的许念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毫不犹豫地看着我的眼睛,
“我相信她。”
“我永远都相信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