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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炎「三」烟花余烬

&esp;&esp;“所以这次是真的想开了。我和母亲之间隔着太深的代沟。她的童年成长于温饱不给的时代,所以最顾及我的温饱,今天吃什么,天气变冷了,有没有及时添衣。我想要什么,她都尽力满足。这就是她最诚挚的爱,我不该强求她理解我,关怀我的精神,我的情感,我的爱……”

&esp;&esp;杳好几回欲言又止。

&esp;&esp;“如果亲人变成这样一种关系,任何需求都强加于彼此,不也一样可怜?越是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,越该留有相处的边界,不该拽着眼前人,承担本不该由她们承担的事。就像你说,里尔克的母亲不该将自己的神经质倾注在孩子身上,令他一生被偏执和忧郁缠绕。”

&esp;&esp;杳酝酿许久,终于只是随手拔下道旁灌木的片叶,对小苹道:“你真是对别人温柔过头的人。”

&esp;&esp;——你还觉得是因为自己降生,才害得自己的父亲没有完整的人生?今日的他就像离群的鸟郁郁寡欢,也是你的错?

&esp;&esp;——那样就越界了。你的任性,也不该由他来承担。

&esp;&esp;杳目送着小苹缓缓离开校园。路上遇到的人对她道“老师好”,她也只淡然一笑。她们的时空与轨迹逐渐错开,就像日光下的阴影在彼此间拉长。

&esp;&esp;她随手把玩美术课上做的万华镜,看光裂变出无意义的纹路,不知不觉过了一下午,晚上又不争气地躲进卫生间,打开手机给钤发短信,费好大的力气打出“想见你”,又颤抖着忍痛删掉。

&esp;&esp;「爸爸。」

&esp;&esp;「怎么了?」

&esp;&esp;她收到他秒回的消息,眼眶顿时湿润,忍不住对他撒娇,「今天不开心[可怜]。」

&esp;&esp;「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?你需要我听你讲,还是……」

&esp;&esp;她还犹豫不已地斟酌打字,对面的他又发来下一条消息:

&esp;&esp;「周末我们一起去植物园吧。顺道买上回那种巧克力。」

&esp;&esp;说周末如何,意思大约是说,他不会像上回,宠溺过头地将她从学校接走。

&esp;&esp;她怅然道一声:「嗯。」

&esp;&esp;「因为成绩的事吗?」

&esp;&esp;「不是。」她想起程凛。那天的争执过后,她几乎想跟她绝交。

&esp;&esp;「是人际关系出了点小问题。我有一个朋友,发现观念不合,和她交往令我痛苦。我觉得谁都没有做错什么,她很好,很正确。虚无缥缈的观念不合,也没法成为断绝往来的理由。可她让我好受伤。」

&esp;&esp;「抱抱你。」后面的消息许久才发来,「怎么做,还是看你的内心。如果实在痛苦,就下定决心断交吧。交往里的麻烦事,真要一一面对也不现实。你逃避了,也会有人替你负重前行[太阳]。」

&esp;&esp;最后一句虽是玩笑,那个太阳的表情,几乎令她感受到溢出屏幕的坏。她被他逗得振作起来,「谢谢,现在我感觉好多了。」

&esp;&esp;她破天荒地真心实意向他道谢。

&esp;&esp;本以为至此就算结束,正准备向他道别,关上手机回教室。他却突然打电话来,吓她一跳。

&esp;&esp;他直截了当问:“和朋友矛盾,是因为我的缘故吗?”

&esp;&esp;到底是瞒不过他。她简洁摊牌道:“嗯,程凛。”

&esp;&esp;“她知道了?”

&esp;&esp;“应该还没有,我什么都没说。但很清楚,她知道了一定会发疯。”

&esp;&esp;沉默出卖他凝重的忧虑。许久,他问:“她明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吧?”

&esp;&esp;她纠正道:“是今年。”

&esp;&esp;“那更好,毕业也就挨不着了。这小丫头个性太强。以前你和她玩,我就担心你被欺负,又不敢说。”

&esp;&esp;“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?”

&esp;&esp;“也不是说没用。就只是……担心。”

&esp;&esp;与钤结束短暂的聊天后,外面开始下雨,隐约雷鸣。